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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前位置: 谓我心忧 > 第四卷 何以解忧 第12章 咸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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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久违地重逢了家人。
年侧脸避光:“一脸委屈又什么话都不说,想要念叨什么又不忍心的样子……”
白发少女环顾四周后接着说:“这哪里像是姐姐啊,这简直像是……”
……
……
夕掩面轻声:“可能……她只是一个在这里待太久了吧。”
她们未曾发现,一个身影一直躲在暗处偷听。
黍低头抿唇,将所听作为秘密压在心底。
自己是否真的独自生活太久?
今天的工作时间里,黍一直都在思考这一问题,理性总想肯定,但感性的那一面却不断否定。
黍感觉自己大抵又是动了情绪,不能对这件事做出合理的判断了。
好在仅限于这件事,自己没有再像很久以前那样影响工作,就像是现在新培育出来的品种,即使污染浓度超越了预设线,也依旧在正常的发育。
“还得再多观察观察,有的问题只是没有时间沉淀才还没爆发,现在就开始庆祝,说不定就要变成空高兴。”
黍叮咛着身边兴奋过头的学生。
禾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:“知道了啦老师,我之后会多留意的,我就先去看看别处啦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
她静静看着学生逐渐远走的背影。
如果自己有那个能力的话,或许孩子也像他那般大了吧。
入夜,随处可见的电力路灯让道路不再显得威胁。
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热,胶底鞋上似乎沾到了日间晒化的柏油,走路的每一声都有薄片破裂的脆响。
等到了居民区的水泥路上,黍找到一把老旧的长椅坐下,打开挎包想要先把鞋底清理干净。无意中她发现,包中居然一直放着一根手电筒。
这东西放到现在的大荒城肯定是没用的,但黍还是默默向前打开开关,光束从黑筒里射出。
印象里,打开它的瞬间光束都像是切开了漆黑的夜幕……
——“或许我哪天没法接你回家,这个你就先收好。”
幻听的声音让黍惊醒,手中的灯光在现在灯火通明的大荒城显得微不足道,可也就是这种反差,让自己不得不捂住疼痛的额头。
黍的呼吸节奏混乱,一边安抚自己,一边回想起手电的来由。
好像也是哪年的夏天,那个人总要给学生补习上夜课,那时自己就也会拿起这根手电,反而去那亮得显眼的小学堂里接他回家。
是很久以前的事,是微不足道的事,是和后来的那些不相关的事……
夏虫鸣叫,却盖不过心跳的声音。
沉默中这个孤独的身影离开了长椅。
走过明亮的路口,无光的矮房看着森冷,但这里至少是自己的住所,即使心里空落落黍也知道自己应该回到这。
钥匙插入金属门发出钢硬的声音,黍在玄关处一边把换下的鞋子放在鞋架上,一边探找墙壁上的开关,两秒不到清冷的光线就把室内照亮。
她看见寒色的住所,大大小小的家具基本都在近些年换了新,可有些东西即使没必要了,自己也没想过把它们丢弃。
过大的餐桌、过长的摇椅,走入寝室,还有张过宽的床铺,上面多放着一个再没用过的枕头。
自己清楚那人肯定不会再回来了,但自己只是习惯了这样多余的配置,习惯了一个曾经的家。
唉——
黍低头长叹:“谁说我一个人住太久了,明明哪里都像是他还在啊……”
睡眼惺忪,强度不高的工作让黍依旧感觉疲劳,她累了。
脱去外衣,换好上身,弹性的绵料吸取体表闷湿的汗。
接下来只要……欸?
腰带上的铁扣卡在第二个孔眼,任凭自己无论如何掰扯都紧咬不放,头顶的灯光照在银白的金属表面,上面早已占满了黍油污的指纹。
明明夏夜已经清凉,棉质布料又被自己的汗液湿透。
黍感觉自己的眼前发晕,使劲拉扯眼前的“缠蛇”,手掌上被勒出印痕,可卡扣还在存心与自己作对。
咔哒咔哒 金属扣齿发出的声音像是逼近的脚步
为什么?
为什么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了?
黍愤怒地呐喊,手中的腰带发出琴弦绷断的锐响。
卡扣重重地砸在地上,那个瞬间,自己像是听见了体内什么被砸碎了的声音。
脊梁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了,她脱力地靠在衣柜上,腿部的肌肉缓慢收缩,就这么一路滑下,瘫坐在地上,陷入冰冷的死寂。
牙关紧咬,面部抽搐,说不明白的滋味泛开。
但自己却哭不出来,只是陷入一种安静的……
绝望。
今天的自己为何会深陷这种情感?
明明一直以来都再难过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崩溃……
黍低头看向崩裂的腰带,自嘲似的低语:
“要是你真的还在就会替我解开了。”
妹妹们说的没错,自己的确是在过一个人的生活。
有些东西自己已经接受了,但还是无法释怀。压在胸口的情感随时都在等着机会反扑,而现在,它们成功了。
咚咚咚!
恍惚的黍听见门外紧凑的敲门声,但她已经累了,很累了,累到不愿意再站起来了。
年迈的女声诚恳地发问:“黍,你在吗?”
黍没有说话,只是把脸埋在弓起双腿,双手环抱在小腿上。
短暂的沉默后,门外发出钥匙扭转的声音,一只熟悉的糙手把房门推开。
老乡长四处张望,最终看见了衣柜前的黍,平静的面容先是惊讶后是惭愧,放轻脚步向她走近。
“抱歉,黍,我之前的话有点重了,”黍听见对方愧疚的声音,“你的三个弟妹离你太近了,我没法忽视司岁台的立场。”
黍只是继续躲在眼前的黑暗中。
“以及……还有什么事,我能帮到你的吗?”
能被人关心,自己心中的确有微小的安慰,可那对于现在的黍来说杯水车薪,还是没有开口的力量。
“你是不是还接受不了……”
那是自己最柔软的地方,黍摇了摇脑袋,发出沉闷的声音:“我很早就能接受了…但是我,我放不下……”
对方没有着急接话,黍努力调节心中的空虚,才能继续开口:“我知道他肯定已经……死了。但是好像哪里都有他,像是想要欺骗我,说他还在一样……”
“是觉得这种思念伤害了你吗?”
“不……”黍迟缓地解释,“只要想到他,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更好地活着,可有时这种思念……也让我期待什么悲剧的发生,好快点过去陪他……”
“就像是盐一样,一但多了,只会毁了一锅汤吧……”
黑暗中的黍感觉对方走近了自己,并将什么放在了自己的身边。
对方反复发出嘴唇张合的声音,纠结之中她还是柔和地开口:“既然你已经知道,那还是把这个还给你吧。”
会是什么,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猜,很久之前自己已经什么都预见到了。
但一种情感让黍不想再躲藏自己,她想再看看……
她看向光亮下的那枚金色戒指。
黍虚弱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:“谢谢你……”
我不知道该谢谢什么,但是我对这份重逢只有感激。
“……别的东西…就实在不能还给你了。”
黍很清楚她紧张的话语里,所隐瞒的是对自己的温柔。
但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,黍淡笑一声:“一半变成原石一半彻底腐烂,海边的孤舟驶过后,齑粉般消散……”
“原来那艘船是你们的啊……”黍释怀地说。
“如果不火化处理的话可能会有污染风险,所以……抱歉,能被火炼留下来的只有这个戒指……”
真是个浪漫的故事,哈哈……
黍放开手,侧身拿起那枚戒指,闪着金色的光芒,在外漂泊了那么久,等回到自己手上时,它还是不动如初。
“和我的一样。”黍与自己手指那枚比对。
老乡长浑浊的眼睛明亮了一些:“还有一件你弟弟提供的衣服,据说是给他做的……我通知了别人,审批一通过,就给你拿来。”
“为什么不是你……”黍疑惑的语气逐渐拉平。
灯光照出了这位老朋友深深的法令纹,两条沟壑的下面,是一张微抿的干皱嘴唇,沟壑的上面,是半咪的浑浊双眼,以及她那已经灰白的眉毛。
又是时间吗……不对…她的眼神里有对自己的懊悔,以及对什么人的感慨。
老乡长苦笑着:“有人查到了我的上级,那些错需要有人来承担,至于多久走,就看上面的安排了……”
她也累了,做人真的好累。
黍看向窗外,璀璨的群星挂于山间的夜幕,这景色何时变得如此复杂,让星光又像是一个人,又像是一群人,像是离开自己的人,又像是仍在身边的人,有些东西明明离得自己很远,此刻却近若咫尺,只因为他们始终都未消失。
她好像更明白了离开的人,和留下的人。
“先生回来了!!!”
男人们奋力地呐喊让黍关注到了眼前冲天的火光。
唢呐声,击鼓声,叫喊声重新唤醒了这片土地,一群壮实的汉子们抬起担架,上面赫然放着一件黑色的华美服饰。
那群人没有说更多,但居民们自发走出家门,注视着那游行的队伍,一部分人冲出家门加入了他们,还有一部分人学着他们呼喊,更多的人,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得发蒙,震撼于为何他们会自发出这样的声音和举动。
站起身来的黍,将手指扣在窗户上,一样震撼得茫然。
他们为什么这样做?
他们不可能知道他离开后做的那些事。
……
但他们记得他留下时做的所有事……
一次喧嚣的欢迎,一次沉默的告别。
她告别了心里那个残存的执念。
有些人从未走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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